CACA患者关爱项目｜对话许云&王建彬教授：从中医视角，深度剖析肿瘤康复难题

恶性肿瘤是全球面临的重大健康问题之一，其发病率和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。随着社会老龄化进程加速和生活方式转变，恶性肿瘤的发病形势日趋严峻，已成为当代医学研究和临床诊疗的核心课题。

在推动肿瘤患者康复与生活质量提升的道路上，我们深知科学认知与健康生活方式的重要性。为此，中国抗癌协会肿瘤康复委员会精心策划并开展了“患者关爱项目”，旨在帮助患者建立科学理性的疾病认知，培养健康的生活方式，提升治疗依从性和疗效，从而全面改善生存质量，开启康复的新篇章。

中国抗癌协会肿瘤康复委员会主任委员师建国教授指出，癌因性疲乏作为影响肿瘤患者生活质量的首要因素，需医患高度关注。体温、脉搏、呼吸、血压为生命体征，饮食、排泄、睡眠及精神体力状态可视为健康体征。肿瘤患者治疗中常面临严重疲乏，与肿瘤病变及治疗所致身心损伤相关，科学干预可有效缓解多数症状。

值此2025年全国肿瘤防治宣传周之际，特别邀请到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肿瘤科许云教授与王建彬教授，两位专家将从中医视角，系统阐述肿瘤患者康复的规范化管理策略。

Q1：肿瘤患者治疗期间疲劳感特别强，甚至休息也无法缓解，这是什么原因？

许云教授：在抗肿瘤治疗过程中，患者普遍会感到极度疲乏和劳累，部分患者甚至将其视为正常现象而忽略治疗。有些人认为这是由于饮食不佳或休息不足导致的，试图通过增加休息或改善饮食来缓解症状。然而，这种疲劳在医学上被称为“癌性疲乏”，它与肿瘤及其治疗密切相关。

癌性疲乏在肿瘤患者中极为普遍，约有80%的患者在治疗过程中会出现此症状。即便在治愈后，仍有30%的患者可能长期受此困扰。因此，这类患者需要高度重视并接受临床治疗，因为疲乏不仅会影响他们继续接受抗肿瘤治疗，还可能削弱疗效并阻碍未来的康复进程。

国际上已对癌性疲乏的定义和诊断标准进行了明确界定。值得注意的是，癌性疲乏不仅仅表现为单纯的疲乏，还可能伴随情绪低落、下肢酸沉、头昏无力等十大症状，这些症状均应及时得到处理。

王建彬教授：从现代医学角度而言，癌性疲乏的机制复杂多样。首先，肿瘤本身释放炎性因子（如肿瘤坏死因子），导致营养摄入减少、分解加速，进而引起体力和体重下降，甚至恶病质。抗肿瘤治疗过程中，如胃肠道反应（恶心、呕吐）减少饮食量，即便使用止吐药物，胃肠道功能仍可能下降。

其次，化疗后骨髓抑制会引发多种症状，主要表现为白细胞、红细胞和血小板减少等。白细胞减少会增加感染风险，红细胞减少则会引发贫血，从而导致乏力、头晕、心慌等症状。放疗引起的局部组织炎性水肿和炎性因子分泌，也会导致饮食和体力下降。

另外，患者的心理状态，如恐惧、焦虑、抑郁等负面情绪对应分泌的有害激素也会使人感到疲劳，影响消化功能，导致乏力、体重减轻。

Q2：肿瘤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常常会面临巨大的心理压力，心理关怀在肿瘤康复中起到怎样的作用？

许云教授：在临床实践中，我们发现许多患者即便肿瘤已治愈，仍难以摆脱心理阴影，这种持续的焦虑可能引发负性炎症因子等不良反应，进而对身体产生不利影响，甚至为肿瘤细胞的复发提供温床。面对这一心理挑战，积极改善至关重要。

为此，我们与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康复科的唐丽丽教授合作，成立了中西医结合的肿瘤康复小组。该小组不仅提供西医的心理治疗，还融合中医的辨证非药物疗法及中药治疗。最新研究结果显示，这些患者的心理状态和生活质量得到了显著改善，与未接受治疗的患者相比，差异明显。

王建彬教授：在肿瘤治疗的复杂过程中，患者的心理状态至关重要。从最初被诊断为肿瘤时的恐惧、无助，到治疗过程中的焦虑、抑郁，再到康复期的情绪波动，这些心理反应都是极其自然且难以避免的。然而，这些心理状态如果不得到及时有效的干预，很可能会对治疗效果产生不利影响，甚至影响患者的生存质量。

遗憾的是，许多中国患者在面对这些心理挑战时，往往选择默默承受，忽视了心理问题的重要性，也鲜少主动寻求专业心理医生的帮助。因此，提升患者的心理健康意识，鼓励他们在面对心理挑战时积极寻求专业帮助，显得尤为重要。

与此同时，中医常用的疏肝解郁、疏肝理气、疏肝健脾等方法，也可以通过调节人体的气血运行，促进脏腑功能的协调，从而帮助患者缓解紧张情绪，调整心理状态，为肿瘤的治疗和康复提供有力的支持。

Q3：肿瘤的发病率逐年上升，我们应该如何进行早期筛查和预防呢？

许云教授：早筛早治对于提高肿瘤治疗成功率非常重要，以结直肠癌为例，晚期患者的五年生存率仅为8%左右，而早期根治切除的患者，一期治愈率可达90%，三期也能达到60%～70%以上。在中国，政府和社会各界已经积极推动两癌筛查和体检制度的普及，以期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实现肿瘤的早发现、早治疗。

然而，面对肿瘤发病率逐年攀升的严峻形势，我们仍需不断探索更为全面、有效的防治策略。中医的“治未病”理念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和解决方案。

中医医生会在疾病尚未发生之前，根据患者的基本症状、体质特征以及临床表现，制定个性化的调理方案，通过调节身体的阴阳平衡，促进气血的顺畅流通，从而达到增强免疫力、恢复免疫平衡的目的。当身体处于健康平衡状态时，便能更有效地自然清除那些可能发展成为肿瘤的不正常细胞。

王建彬教授：如今，大众对癌症筛查的重视程度日益提升，许多早期癌症都是通过体检和筛查得以发现。当前，尽管癌症发病率逐年攀升，但死亡率却呈现下降趋势，这主要归因于两大因素：一是早期癌症的发现率越来越高；二是治疗技术的不断进步，使得肿瘤患者的生存率显著提升。

在筛查方面，我们通常会针对高危人群采取特定措施。例如，对于肺癌高危人群，定期进行低剂量螺旋CT检查可以及早发现微小病灶。女性常见的乳腺癌也可通过超声检查发现早期癌性结节。而男性前列腺癌则可通过血液检测PSA（前列腺特异性抗原）来筛查早期肿瘤。

Q4：肿瘤患者在康复期需要注意哪些饮食和生活方面的事项呢？

许云教授：肿瘤的形成往往是一个长期的过程，与身体的劳累、饮食不规律、作息不规律、经常熬夜以及巨大的压力等因素密切相关。即使肿瘤被切除，身体的微环境仍然可能存在问题，需要我们通过饮食、运动、作息和情绪的改变来调理。疾病是如何来的，我们就应让它如何离去。例如，如果过去长时间承受精神压力，那么现在就应该放松自己，不要总是纠结于过去；如果经常熬夜、缺乏运动，那么就应该调整作息，保证充足的休息和适当的运动。但运动也需循序渐进，过度运动同样会损害免疫功能。

在饮食方面，一些不良的饮食习惯，如过多食用油炸食品、烧烤等，会导致痰湿内蕴。因此，我们应该通过调整饮食来改善体内环境。可以多食用绿色蔬菜、富含维生素C和各种矿物质的食品，补充微量元素和高蛋白饮食。但需要注意的是，水果虽然富含维生素和矿物质，但过量食用也可能对身体不利，因为水果中的糖分较高，且某些水果性质寒凉，可能破坏肠道菌群，导致脾虚，进而影响免疫力。

王建彬教授：合理膳食与运动对于肿瘤患者的康复至关重要。患者经常在门诊上询问哪些食物能吃，哪些不能吃。我们通常会建议患者不要过度关注于哪些能吃、哪些不能吃，而是要保持饮食的多样化，避免偏食。

根据个人体质，如寒性体质的人可以多吃温性食物，而热性体质的人则可能更适合稍微偏寒的食物，以达到中医所说的“阴平阳秘”的平衡状态。

针对特定肿瘤，如胃癌患者，我们会建议他们多吃温淡、易消化的食物，避免过硬的食物。对于经常腹泻的患者，我们会配合食疗和健康运动处方，进行综合调理。

此外，肿瘤的发生发展与生活习惯密切相关。急躁易怒、抽烟喝酒、暴饮暴食和频繁熬夜等不良习惯，都不利于肿瘤的治疗。我们需要保持平和的心态，合理膳食，并适量运动。简而言之，就是“管住嘴，迈开腿”，这是对所有疾病预防和治疗都适用的原则。

Q5：中西医结合在肿瘤康复中有哪些具体的应用呢？

许云教授：在“健康中国2030”的战略框架中，中医药被赋予了重要的角色，特别是在治未病、重大疾病协同治疗以及康复治疗中具有核心作用。

在肿瘤治疗过程中，许多患者会出现各种不适症状，影响继续治疗。中医通过提供后勤支持，补充能量，能帮助患者恢复到足以应对杀伤性治疗的状态。例如，一项前期研究表明，复方阿胶浆这一传统名方能够显著改善化疗患者的乏力状态，同时不会促进肿瘤复发和转移。在药物相关不良反应方面，与安慰剂相比，无明显差异。

此外，在“十一五”期间，我们进行的一项研究已证实肠癌术后持续使用中药一年以上的患者，生存期显著高于未使用者，且复发转移率降低12%。今年，在国家卫健委支持下，我们启动了国家重大科技专项，专注于肠癌抗转移复发研究。

在肿瘤康复阶段，中医更是发挥着核心作用。许多患者在手术后或化疗后出现如肢体活动困难、淋巴回流障碍、声音嘶哑、颈部不适、睡眠障碍等，中医都能提供有效的调理方法。

王建彬教授：中医与西医在肿瘤治疗方面各有侧重。现代医学通过不断研发新技术和新药物，为患者带来了显著的获益。然而，在治疗过程中，也难免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，常常是“杀敌一千，自损八百”。而中医则更注重整体调节和辨证施治，通过调节人体的内环境，增强机体的自我修复能力，有效减轻西医治疗带来的副作用。在肿瘤康复期，患者常会出现一些西医难以解决的慢性症状，如乏力、失眠、食欲不振等，此时中医的中药调理、针灸等方法便能发挥独特的优势。

在当前肿瘤治疗领域，中西医各展所长，犹如双峰并峙，共同构筑起抗击肿瘤的坚实防线。西医依托精准影像诊断、微创手术技术和规范化的治疗方案，在肿瘤早期发现、病灶清除及快速控制方面成效显著；中医则秉承“整体观”和“辨证论治”理念，通过中药复方、针灸等手段系统调节机体功能，在改善内环境、增强免疫、减轻放化疗副作用等方面独具优势。二者珠联璧合，形成“急则治标、缓则治本”的协同效应。这种融合创新不仅将提升临床疗效，更有望开创“中国式肿瘤防治”新模式，为全球抗癌事业贡献东方智慧，让更多患者获得兼具科学精度与人文温度的全周期健康守护。